姓『辜』這一家


『辜』這個姓氏,讓我從小就可以輕易地給別人留下深刻的印象。大多的人都認為這是個少見的姓氏,而通常我,就是他們身邊第一位姓『辜』的朋友。

在雪隆潮州會館工作時遇見了一位潮籍同鄉。一得知我們同姓,他就拋出了考題,試圖考倒我。那時我還不知道他的姓氏,他見我就說:『我們都是罪人啊!都是有罪的人!』我愣了一會兒。我做錯了什麼嗎?心頭一驚。他玩味地看著受到小小驚嚇卻仍然一如往常佯裝鎮定的我,遞上了名片。我一看就明白了,鬆了一口氣,微笑說:『是啊。我們都是有罪的人。』

那位辜先生並不滿意我的回應,笑著繼續問:『你知道為什麼我們姓辜嗎?』

我心底倒抽一口氣,緩緩地、小心翼翼地回答:『知道啊。』非常鎮定,演技一百分。

『我們家族本來不姓“辜”。只是因為從前得罪了皇上,被判了罪、經歷流放之刑,為了生存下去,族人只好改了“辜”姓,隱姓埋名繼續生活下去。選擇“辜”作為自己的姓氏,有人說是因為這是一個被判了罪的家族,“辜”就是“有罪”的意思。也有人說是因為這個家族認為自己並沒有罪,只是被別人誣衊,所以用“辜”作為姓氏,來諷刺那些誣衊自己的人。』我說。

還好之前就听堂姐聊過家族姓氏的來源。回答了那位先生的問題,心裡稍微有些沾沾自喜。

但是歷史並不止於此。今年清明掃墓,爸爸領著我們到曾祖父墓前告訴我們,你們看,這就是太公的墓。我仔細地端詳。墓碑上的字跡已然模糊。幾個大字大約是『題考 諱 秀辜府君之墓』。簡單而俐落。爸爸於是開始說著那些隨著歲月逐漸泛黃的故事。

我的曾祖父,辜秀,九歲時便從中國南來。當時是隨誰一起過來的、來到這裡投靠誰,這些信息都已無從得知。爸爸依稀只記得曾祖父應該不止一妻。正妻是屬於裹小腳的那一群。我觀察著曾祖父的墓,墓碑和墓身雖然簡單,但也不乏一些古典瓷磚畫的裝飾,想必當年也是小有作為。我問爸爸從前太公是富貴人家嗎,他只是不予置否。

從爸爸口中能挖到的曾祖父身世相當模糊,關於祖父,倒是比較鮮明的。

辜玉粦,我的祖父,是土生土長的馬來西亞華人。從前我一直以為祖父是我們家族裡中國南來的第一代華僑,這是大大的認知錯誤。祖父出生於Ayer Molek,曾居住在一個叫做Kandang的小地方。這兩個地方相當靠近馬六甲市中心,距離後來祖父成家立業的地方卻相當遠。我不禁好奇怎麼祖父會搬到一個更偏僻的地方去找生活,畢竟以他當時的住所看來,往城裡去才是比較合理的。

然而這一段故事是空白的。媽媽聽了我提出的疑問,倒是樂此不疲地擅自安排劇情,好與未來的故事發展連接起來。

這一段猜測就暫且不說。先提一提祖父祖母的愛情故事。

祖父祖母的相遇,想來是因為祖父的姐姐(下稱姑婆)才結的緣。姑婆的夫家是馬六甲權貴陳清水,爸爸說陳清水當年正是馬六甲市市長(不可思議,原來我家也曾是上流社會一員)。姑婆非常疼愛祖父這個弟弟,所以祖父時常到馬六甲市遊玩,借宿在姑婆家裡。

祖母,江玉霞,則原本是新加坡人,外曾祖父是新加坡有名的醫生(爸爸說過名字的,但我記不太清)。外曾祖父與姑婆夫家交情甚好,兩家常有往來。祖母也就是在一次造訪姑婆家的時候,邂逅了祖父。

兩人很快便墜入情網。然而祖父個性風流不羈、不務正業、而且還吸鴉片成癮,這樣的男人,想當然爾兩人的來往造成了外曾祖父一家的極力反對。更甚的是,不止祖母家裡反對兩人往來,基於對自己兒子的了解,曾祖父也是不贊成兩人交往的。但是這一切並沒有阻止祖父祖母兩個人繼續發展。

當然後來很明顯的,兩人不顧家裡的一切反對,堅持在一起,所以就有了我爸,也才有了我們幾個豆丁。我對祖母家族完全不了解,我爸說這是因為當年外曾祖父因為女兒不聽勸,氣得斷絕了兩人之間的父女關係。嫁進辜家前幾年,外曾祖母還是有偷偷救濟女兒的。但過後幾年就漸漸減少探看了。祖父母兩人結為連理之後生活並不太好,甚至後來外曾祖父過世,祖母也因為盤纏不足而無法出席外曾祖父的葬禮……

這樣的劇情其實已經夠戲劇化。就在這般戲劇化的家族故事的基礎下,老媽子開始發揮她看了多年台灣閩南語戲劇所學到的編劇功力,嘗試為我解答『為什麼祖父會從Kandang搬到Simpang Bekoh(我家鄉)』的這個問題。

她說:當年正因為兩家極力反對,所以祖父祖母為了能夠長相廝守,兩人便遠走高飛私奔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結為連理,夢想著構築只屬於兩個人的浪漫世界。(很明顯的,愛情並不是有情飲水飽。接下來的故事與『現實』緊密相依。)

接下來就是比較靠近的年代了。祖父在一條小小的鎮上經營起魚肉、雞肉、蔬菜等的鮮貨市場(說是『市場』,其實就一間小小的店罷了)。而這家店鋪,就是養育我老爸,並且也是我老爸養活我們家三千金的地方。

而爸爸的故事,就是另一個故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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